愛為何使生物滅絕?在野生動物瀕危的時代,檢視我們對寵物的愛
作者:彼得.克里斯蒂(Peter Christie)
貓頭鷹出版社 2021年出版
自有記憶以來,我便一直喜愛著動物,無論是一般家養寵物,或是野生動物。我小時會帶著家裡的狗到山區漫步,那裡不時地會出現野雉或白鼻心之類的小型野生動物。
等我年紀再大一些,我開始從各類媒體書籍上攝取更多樣性的生物學知識,對於生態保育學也稍微有了些基本概念。當然,在我理解這些知識的同時也並未失去飼養寵物的熱愛,除了一般常見貓狗,我也嘗試著去接觸那些較為罕見的物種,畢竟,能和這些平時不太有機會接觸的動物一起生活是難能可貴的經驗呀!
藉由飼養寵物,我得到了許多令人驚喜的發現,牠們展現了許多書本上看不見的東西,這不光是知識上的拓展,更是一種生命的體驗。
當時的我認為喜歡飼養動物的人應該也同樣會關注野生動物和生態保育議題,至少比起一般人,動物喜好者所關注的對象自然是動物,那麼愛屋及烏的拓展為動物所在的自然棲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多年後,當我正式接觸了生態保育相關學門,才理解到這兩者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過往我們在生態保育方面對於野生動物所遭受威脅的認知多半是盜獵、棲地破壞、人為開發、環境污染等,現在似乎又多了項寵物飼養。
一般人大概很難理解為何飼養寵物會對野生動物及其棲地造成影響,這個問題在上世紀幾乎是不存在的。
人類為何會飼養寵物,《愛》一書的作者將其歸因於威爾森所提出的親生命性,也就是人類對自然萬物,特別是動物的喜好,我們有一種渴望,想要去親近這些人類以外的物種。這樣的本能讓人類發展出飼養寵物的行為,從人類馴服第一隻狗開始,直到建立出巨大的寵物貿易市場,這類行為所形塑出各種層面的影響,已遠遠超出我們的過往認知。
最直接且顯而易見的影響是野生族群的破壞,如書中提到的墨西哥鈍口螈,牠們因特殊外型以及生理構造具備研究價值在自然棲地被捕捉到近乎滅絕,但全球卻有成千上萬的寵物蠑螈被飼養在人類的水族箱中,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卻是許多野生動物現今常見的狀況。我們很難想像,後代子孫可能無法在野外看見這些野生動物,而只能見到人工飼養的個體。
即便是尋常的寵物貓狗也會對環境造成巨大影響,這兩種馴化歷史悠久的生物隨著人類足跡踏遍世界各地,除了因狩獵天性與競爭效應造成許多原生物種滅絕外,更是傳染病傳播的媒介;犬瘟熱造成非洲保護區內獅子的感染死亡,傳染來源為周遭村莊所飼養的犬隻;有時不僅是相鄰地域的物種遭受波及,瀕危的海獺甚至僅因受到雨水逕流至海中的貓糞感染病毒而數量大減。全球化讓人類活動遍布世界各個角落,與人類同行的不只是寵物和其他動物,其中還包括看不見的微生物像是細菌與病毒,讀者可以透過本書瞭解致命的傳染病如何隨著寵物貿易的崛起而嚴重影響野外原生族群,原本僅出現在某些區域性的病菌因人為活動而流通各地,其中包括許多人畜共通的疫病。
外來種入侵是近代生態保育一項很重要的議題,我們都知道外來種對環境會造成許多影響,特別是島嶼生物。除了農業和經濟面向外,對於原生物種和自然棲地的影響也在保育聲浪高漲的今日越來越到重視,早年人類還不清楚寵物對於環境與生態的影響,但現在許多人開始正視這個問題,移除外來種看來似乎是正確理性的策略方案,然而這似乎牽涉到人類社會的道德問題,許多成為外來種的寵物和人類之間有著深刻的感情羈絆,人們很難輕易切斷這樣的感情紐帶,毫不留情的將牠們給移除,像是汪星人喵星人,或是模樣可愛又善於模仿的鸚鵡,這些外來種是因為人類才出現在不應出現的地方,然而牠們也的確對生態環境造成了不可逆的負面影響,甚至直接導致某些物種的滅絕。讓家庭寵物成為流落野地的外來種固然是人類的責任,但我們對於那些自然環境的原生物種又何嘗不該保持應有道德和義務呢?令人遺憾地,這個議題目前似乎已成為伴侶動物保護與生態保育人士之間沒有定論的激戰。
隨著全球飼養寵物的人口增加,隨之崛起的還有寵物周邊市場,飼主希望能讓自家貓狗能在飲食上吃得更加精緻,因此帶動寵物食品業的蓬勃發展,在產品配方上推出蛋白質比例更高的飼料,這些飼料標榜著富含高品質肉類,除了畜牧業提供的家禽家畜外,更包含了野味,許多海水魚被當作寵物飼料大量捕撈,其中不乏數量稀少的瀕危魚類。書中指出寵物貓狗如果自成一國,現已成為國際肉類消費第五大國,僅次於俄羅斯、美國、巴西和中國。寵物所消耗的自然資源,似乎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當然這必須歸因於寵物所帶給我們的情感依戀,飼主願意花錢在自家寵物身上,把牠視作自己的延伸。
為什麼多數寵物飼主情願投注大量金錢在伴侶動物上,但對於牠們的野外親戚卻缺乏關注?按照親生命理論來說,關注寵物的人應該會比一般人更加關心生態和環境保育,可現實情況是人們捐助在伴侶動物援助收容的金額遠遠高於野生動物保育機構。針對此現象,書中採訪的相關人士提出了論點,人們對於自身熟悉且親近的事物會願意提供較多資源和幫助,相較於寵物,大部分的人接觸野生動物的機會不多,自然瞭解也較少,因此在投入資源時大多不會選擇這塊相對陌生的領域。
那麼飼養寵物是否就真的只會造成生態保育上的種種災難,毫無任何幫助呢?
實際上並非如此,書中的最後兩章告訴我們,人類的親生命性最終還是可能會幫助我們救助野外的瀕危物種,以及維護健康的生態環境,而且這項任務還必須依靠我們的寵物。保育工作犬是近年新興的概念,且已在全球各地開始實際施行,既然人類最好的朋友自古就承擔了狩獵、畜牧、護衛等工作,那麼牠們當然也可以和人類一起守護自然,包括搜尋野外瀕危物種,監測入侵外來種等等。
人類飼養寵物的行為固然造成許多生態環境與野生動物的災難,但也有不少動物雖然在原產地瀕臨滅絕,卻意外藉由寵物貿易在他處開枝散葉、繁衍茂盛,例如小葵花鳳頭鸚鵡在原產地印尼瀕臨絕種,卻作為外來種寵物在香港建立了穩定野生族群,這種類似於生命會找到出路的形式意外達成了某種平衡。
威爾森提出親生命論的年代尚未出現今日的生態議題,畢竟當時飼養寵物的人沒那麼多,全球化和經濟發展的演變也加劇了它的影響。這本書並非告訴大家不要飼養任何寵物,而是希望人們在飼養寵物的當下多去理解自己的選擇和行為對於環境所造成的影響。
我們熱衷於養育生命,和牠們產生無可取代的情感連結;同時也對於自然存續的壯麗生靈抱持著感動,並欣賞牠們的光彩奪目,因為那是生為人類對自然萬物特有的依戀。